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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栏作家档案 个人近照
代表作品赏析: 消逝的庄稼 田青和苕子都是绿肥。田青像小树,由于过高,木犁难以覆盖,就逐渐淘汰了;苕子像什么呢,细细的藤蔓,密密的米粒大小的叶子,伏地而生。和麦子一个季节种下去,当麦子要杨花时,苕子就要面临灭顶之灾——泥土覆盖,放水浸泡,待泥土发黑冒泡,麦子就打完了,农民就来这黑油油的地里栽稻子了。所以,田青和苕子统称为绿肥,南方还有紫云英(苕子?)。我们这里主要是苕子。现在都使用化肥了。苕子不用了。有人埋怨现在粮食不好吃了。埋怨有什么用?国家拼命生产、进口化肥,有机肥没人用了。以前我们到城里与其他生产队争抢打扫厕所,还经常大动干戈呢。现在一冲了之,污染河流,整天高叫预防疾病,真不知从哪儿开始预防。 以前瓜田里有几十种瓜,现在也就剩西瓜和个把变异的小瓜了。像什么太阳红、皮条肘子、老妈哼、红种子、酸筒子、天鹅蛋、花酥瓜、冰糖脆等等都很少见到,有的恐怕已经绝迹。好像现在植树都大面积种植杨树,稀有树枝因为受到排挤,冷落,忽视而逐年减少,逐渐消逝了。这些瓜中间奇特的是老妈哼。大的如西瓜,有好几斤。皮如虎皮。肉厚如馍,长熟后就像山芋煮熟或豆沙。所以又叫面瓜。夏天行人背一个,即当饮料,又当干粮。至于为什么叫老妈哼,当时只顾吃,没有请教有识之士,为什么叫老妈哼,是不是老妈牙不好,别的吃不动,就哼,是不是能治饿病,吃了这瓜就不哼了。这瓜名字类似感冒灵、鼻眼净吗?酸筒子是皮条肘子的变种。皮条肘子又叫烧瓜,“肘子”说明有韧性,劲道。可以凉拌,可以烧汤,可以腌制。早期是青黄白色,有的个别变异就变成墨绿色,甜味也就变成酸味,但酸的纯正,很多人就爱这种变异的酸味。太阳红这种瓜,熟的时候就像初生的太阳一样红,青的的时候,种子发苦,难以下咽。红种子瓜,瓜熟则种子就红,也可以说种子红了,瓜就熟了。冰糖脆这种瓜,顾名思义那一定是又甜又脆,“天鹅蛋”那一定是又圆又白了。 小扁豆,圆圆的,扁扁的,淡黄色,几乎都是一样,绿豆大小。有时和小麦混种,有时单独种。和小麦混种,打下来后还是在一起,磨面擀面条,那味道独特,鲜甜喷香。都是会吃的人家这样别有用心的安排。还有爬豆,可能因为它的藤蔓会乱爬而得名。它的果实是豆角,一乍长左右,里面排列几个或十几个红的或白的豆粒。不太好吃,有异味,可是在饥饿年代就吃不出异味,那时好像还大量种植一段时间,因为它产量高,生长周期短,过去只讲吃饱,吃饱是硬道理。爬豆一般用于包馒头做馅子,放点糖异味就没有了。现在很少见到这些豆子了。超市里有土特产专柜,不少稀有庄稼的后代都人丁旺盛,就是没见到小扁豆。 苘,是农村一切捆绑,编织,牵拉必须的物品。油瓶上系子,编草鞋的筋子,栓牛拴猪以及栓一切动物的绳子,拉犁拉车传动系统……苘是高杆植物,它个子高过一人,团团的叶子大过一人的脸,长成以后,顶部和分枝部开黄花结果,果实黑色如米粒,果壳圆棋子,边缘长出很多尖子,正面看像国民党党徽。去叶后苘杆子放到水里压上淤泥沤,待皮成丝,捞上来剥皮洗净,头等品雪白,次一点灰暗,都能搓绳,农村处处少不了。进城还能织布。后来引进了黄麻,它是苘的远房弟兄,性质一样,据说比苘更结实,更有韧性。后来,我到农科队当技术员还搞了黄麻制种,有所突破,省里还得了奖。再后来都用腈纶尼龙了,苘和黄麻就少见了。 蓖麻,长大像小树,小孩似能爬上去玩。蓖麻叶子像五角星的上部分三个角。比手掌大,结出的果实圆圆的,比葡萄大一点,外面长满肉针,像热带一种水果。里面是蓖麻。腰子形,鹌鹑蛋壳的颜色——灰黑色——有很多不规则点线组成的不规则图形。剥开里面是白色的米子,黏糊糊的,油腻腻的,说它可以做飞机上的润滑油,农民没见过飞机,可见过飞机“润滑油”,于是,响应号召,田埂、地头、河坡、家前屋后都种蓖麻,国家收购。困难人家还把蓖麻米子放锅里榨油熬菜。蓖麻叶子用双手拍“熟了”,味道奇异,蚊蝇退避,贴在疮上,消炎化脓止痛。放牛的孩子采下来叶子当席子,当草帽。现在这蓖麻说没有就没有了,可能是因为飞机都用石油了吗。 还有刀豆,还有玉蜀黍,还有孔麦,还有红玉米,黏黍黍……在我的视野里,现在只有怀念和回忆了。 几个奇异人物 曹家修每晚敲着大锣,从街东头走到街西头,他讲明天社员干什么,就干什么,大锣哐当一声,全街上人都不说话,他闭着眼睛走在街上,睁开眼也一样——他是个盲人,他说,从东到西五百六十步,从西到东也是五百六十步,没人不信,也没人有耐心,有兴致去核对一下。长大后知道他的威信来自队长,是队长要他传达指示而已。 李勇力大无穷,于是选择屠夫行业。猪正走着,他贴身一用力,猪就倒地,他一手抓住一条猪腿,前后交叉,五秒钟把猪捆好。放给其他人,三五个按不住一口猪,说不定还被猪放到个把。李勇不吃早饭,当猪毛褪尽,李勇把尖刀含在嘴里,把吹得鼓鼓的猪四腿朝天,一刀从后向前划开,板油翻卷出来,热气腾腾,李勇看中一块晶莹剔透遂手腕一旋,二两板油下来,大口一张,咕哝三下就咽下去。那会儿看二闲的尚不懂鼓掌,只是点头,老歪说,瞧,怎能没有劲呢。 姚克章土改时期就是青年村干,一干就是几十年,我见到他后,就没有见他下田干过活,只是在田边走来走去,对社员们干活不时地发表评论,休息时就凑过来和青年妇女开玩笑。有天夜晚,庄子东头突然鸡飞狗跳,乱成一片,要是过去一定是以为鬼子或土匪来了,现在是共产党天下,不会。那会是什么呢。原来是姚克章走错家门,上错了床,被人家爷俩抓住,开始姚克章还虚张声势大喊,民兵!民兵呢!?人家爷俩就是民兵,全民皆兵年代谁不是兵?老头儿子还基干民兵呢。姚委员被打得鼻青眼肿,还喝了碗凉水,喝凉水是检验男人的唯一又残酷的标准,据说男人事毕,喝凉水马上得了阴寒症,非死即残,姚克章一饮而尽,好久并无异常,主家宁可信其无吧。爷俩警告后才把他放了,看热闹的人也就散了。我当时还小,没考虑到凉水的后果,只担心姚委员明天怎么有脸见人。担心是多余的,第二天,他依然出现在田头,依然对社员的劳动评头论足。指手画脚。谈笑风生。只是把眉头那片紫青稍稍用手遮一下。 戴瞎子是个裁缝,巧的是两口子都是裁缝,都是瞎子。按理说,他们生活都难以自理,谁还敢把精贵的布料交给他们做衣服。这个担心同样是多余的。瞎子夫妻还很怪,太孬的布料他们还不做,嘴上不说布孬,只说“压装”了——给你一个无限期的取衣服时间。性急人就走了,还不知是嫌他们布孬。他们多是手工缝制,来人只要他们在身上上下摸一把,做出的衣服不大不小,不长不短,两个字:合身。他们老夫妻是同一天去世的,早上男人说,我不行了,我要走了,说完就咽气了,女人把他安顿好,穿上送老衣,自己也去洗漱梳理一番,睡在男人身旁,不久就同去了。公安特派员老吴来看看说是自然死亡,卫生院张大夫也说,不奇怪,他们几十年心心相印,已经连成一体了。心灵感应。区委宣传委员说,这就是生死与共了。 张瑞万,初中毕业,当年算是个知识分子,自己更拿自己当知识分子看待,农村活计看不上,干个会计老是错账,被撤了。随后养成了夸夸其谈,游手好闲的习惯,先前找一个女人四大白胖,针线茶饭都是庄上数一数二的,家里家外手不失闲,日子很快富有。可她苦的不够他败的,女人一气之下离婚了,心想原来看你是个知识分子能有点出息的,没想到知识分子也不能当饭吃。女人改嫁他人家,依然保持光荣传统,日子过的红红火火。张瑞万则一落千丈,最后混到流落街头,四处乞讨了。居然讨到前妻门口。事后有人问他,瑞万那,你怎么 好意思去上她家去要呢。张还文绉绉地说,我是有意讽刺讽刺他们。 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,但对于他我记忆很深,他是从朝鲜战场下来的,没有下颌,舌头直接放在脖子上,据说一颗子弹从下颌打进去,从脑后穿出来,造成了这种奇异的模样。人家是功臣,是国际主义战士,是金日成奖章获得者,是一级甲等残废军人,是最可爱的人。他那轮椅当时县长都未必有资格坐。生活没有问题,钱花不了。于是,就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和他结婚,一是崇拜英雄吧,主要还是生活没有问题。还能结余照顾娘家人。娘家人成分不好,有他的牌子扛着,革命就革不到娘家人头上。比张瑞万实惠多了。我把他这种受伤情况讲给浅薄的医生听,他们总说是吹牛,不可能,资深的医生就会从多方面分析,结论都是:奇迹,奇迹。 家乡土匪 土匪没有阶级,除了“阶级”收编、招安了他。起初的土匪,谁得罪他,谁就是他的敌人,他得罪谁,他就是谁的敌人,谁也就是他的敌人,说起来有点拗口,土匪行为逻辑就是这样,你不必从我的文字上看,要看土匪的行为,肉头户是土匪袭击的主要对象。肉头户不是有钱人的全称,肉头户是小富即安,典型的自给自足的人家,是不与他人吃棵葱的主子,自成一体。太有钱人有的有权有势,兵强马壮,土匪投鼠忌器,退避三舍;肉头户从字面可以看出是指那些省吃俭用,积点储蓄,且胆小怕事那一类,土匪一封恐吓信目的就能得逞。土匪也怕钉子户。不到割耳朵,挖眼是榨不到油的。 我们本地没有大土匪,没有恶贯满盈的强盗,有一个土匪是从外地来的,他可能深受古代梁山的启发,离家出走,到外地发展。可惜此处没有山林,当不了绿林好汉,见洪泽湖草多,就落草为寇,此人叫老魏三,据说,他以前也是穷人,只是一个有钱人家为富不仁,以猪食赏他受用。他没有韩信的胸怀,也没有等到做十年报仇不晚的君子,当即杀掉富人,遂亡命天涯。官府告示张贴大街小巷,富人的儿子在官府也有一官半职,此项工作抓起来就显得非常有力度。魏三眼见无地自容,就转入地下,昼伏夜出,干起了土匪的交易。此人胆大心细,狡诈诡秘,开始混进一个土匪组织,不久就取而代之当了首领。抢劫盗窃,到明火执仗,从抓肉票,到杀人如麻,匪性已经十足。到了不容乡民反抗的地步。有的乡村挖圩沟,建炮楼,买枪练兵,他就认为犯了他的大忌,就把这些村落作为重点进攻对象,有时血洗,有时火焚。官府应付军阀混战,共党起事已是捉襟见肘,清剿几次,等于给他送去粮饷军火,也越发使他得到锻炼。顿时声威大振。一些地痞、二流子、赌棍、光棍、官府案犯、报仇无门者纷纷投靠,刹那间战云漫天,匪风遍地,洪泽湖恶浪翻卷,魏三想做皇帝的念头都有了。 这个时候来了张爱萍。也带了支队伍来到洪泽湖。魏三一听这名字就看不起,以为是个女人,还想弄来做压寨夫人。经常骚扰这支部队,开始张爱萍还苦口婆心,深明大义,希望这些迷途羔羊能在国难当头,幡然回头,共同对敌,救中华民族于危难之中。哪知他们起点不高,只要有吃有喝有女人睡觉,那管你什么国难当头,团结抗战,他们听的不耐烦了,就要和张爱萍作对。魏三以为渡过安东河,爬过重岗山,抢过车路口就了不起。他哪里知道张将军过的是大渡河,爬的是夹金山,过得是腊子口,你小小魏三简直就是井底之蛙,两万五千里长征你走了几里?张将军来了脾气,驾船入湖扫荡土匪,船是木船,但也有编队,也有旗舰,护卫舰,驱逐舰的概念,后来,张将军成为人民海军第一任司令,而洪泽湖这一仗似乎是这位人民海军司令的第一张试卷。满分!值得一提的是,魏三在四面楚歌时,想的不是自己如何逃脱,而是先把自己的小老婆送走,说明土匪也有土匪的爱。魏三最后没等政府审判,就被受难群众一刀一刀,一剪一剪,一指甲一指甲,一口一口给处理了。 先前这里出了一个土匪叫雷暴雨,说是来去凶猛,快如闪电,官兵追剿几次都逃脱。这个家伙在这里盘踞近一年,像景阳冈上的老虎,害得村民进城要么结伴而行,要么绕道而走。官兵抓到以后,押赴刑场,还调戏沿街看热闹的妇女,语言污秽不堪。自以为是个英雄好汉,就大言不惭地大叫:二十年过后,老子又是一条好汉。侩子手看不下去,就要挖他的心,他大喊,刀磨快一点,免大叫大爷受罪。侩子手心急,一刀破开,伸手就去掏心,被热血烫的马上又缩了回来,赶紧往凉水降温。雷暴雨还想大骂,嘴里的血山洪暴发一样,骂声被血淹没了。那心挖出来,放在盘子里乱蹦,此时,雷暴雨眼还是睁着。秦沟一个土匪被砍头以后,头滚出丈远,还能一口咬住看客的裤脚,那看客自恃胆子大,每次看杀人都喜欢站在第一排。此时,人头叮在裤脚怎么也甩不掉,那人当场就倒地翻白眼,回家就发烧,就日夜哭笑不已,见到葫芦都说是人头,不久就疯了,不久就死了。不说这看客可怜,倒说那土匪可惜,要是有人引导他走上革命道路,怕是董存瑞、黄继光也要往后排排。 零星土匪基本是三两成群,昙花一现,月黑风高之夜拦路抢劫,或摸进村子捞一把就走,他们不敢明火执仗,更不敢青天白日闯入镇上洗劫与官府对抗。小乱子是个好吃懒做之徒,但讲诚信,上人给点家业全部通过赌场送给他人,老婆也被抵押给别人了,他二话不讲,更不缠绵,单枪匹马决计东山再起,眼看三百六十行他行行出不了状元——关键还是懒惰。于是就干起三百六十行以外的行当——土匪工作。这工作比较轻松,作息时间也是自己掌握,不要太出力流汗,闹小刀会时,他练过几天拳脚,一般人不在话下,他多半在旷野洼地守候走黑路的人,拦下搜身取物,并不伤害性命,有时听的口音耳熟 ,就一声不吭把人放走,有时遇到江湖好汉还反过来被人痛打一顿,所以小乱子说,敢走黑路的不是穷要饭,就是好汉。小乱子后来跟队伍走了,偷鸡摸狗,打家劫舍以及夜战的基本功在部队里得到充分发挥,偷鬼子机枪、挖汉奸墙角、爬伪军炮楼、放火烧敌人仓库屡建战功,解放后骑大马回来,马上还抱着一个嫩生生的女学生,据说是听他讲三进敌营的故事被打动,高中没读完就跟他跑了,马不是小乱子自己牵,专门有人牵马,还有一人拎箱子,个个腰上别着盒子枪。小乱子下马,逢人就是散烟,开口就问还认识我吗?很快就有人认识是小乱子,但不敢喊小乱子这个称呼,连大名也吓忘了。小乱子的历史变成全部革命史,懒惰、抢劫变成反抗压迫、剥削的自觉行动,小乱子走后,有人暗暗感叹:狼行千里吃肉啊!有人就讨好地说,人那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呢。 (更多作品见其个人博客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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